當關中平原的晨霧還沒散盡,西安外國語大學暑期“三下鄉”社會實踐活動“覓泥土馨香,尋秦川犁筆”團隊的腳步聲,已踏過臨潼的田埂、咸陽的街巷、鄠邑的院落與灞橋的協會小院。四天調研,實踐團成員們并不是簡單地“收集故事”,而是在農民作家的字里行間,觸摸到了土地與文字最滾燙的聯結——原來鋤頭握得穩的手,握筆時同樣能讓墨水帶著麥香。
臨潼:老物件里藏著的寫作密碼
在臨潼賀丙丁文學藝術館的玻璃窗里,泛黃的手稿上滿是修改痕跡。“你看這句‘麥秸在灶膛里笑出火星’,改了七遍,最后保留了‘笑’字。”賀建安先生指著父親的詩稿,指尖劃過紙頁上的褶皺,“他說農民寫詩,不能學城里人的‘風花雪月’,要寫麥秸燒起來的味兒。”
神東村的村頭墻上,幾行紅漆字格外醒目:“春播一粒籽,秋收詩三行”。王書記笑著說,這是村里的“詩歌墻”,每月換一次稿,都是村民自己寫的。“上次有個放羊的老漢寫‘羊啃過的草坡,長出了新韻腳’,娃們放學路過都要念幾遍。”而南陽村的會計室里,趙會計的賬本攤開著,“農民詩歌工作坊”的支出項旁,挨著“機井維修”的條目。“文化和莊稼一樣,都得澆水施肥。”他算盤打得噼啪響,眼里卻閃著光。
問卷發放時,一位大爺指著問卷上“你最想寫什么”的選項,在“村里的老槐樹”旁畫了個圈:“樹記著事兒呢,咱不寫,它就白長了。”
圖為實踐團成員采訪村民 岳思瀅攝
咸陽:新舊筆墨間的鄉土回聲
咸陽的安谷村,玉米葉在風中沙沙響。隊員們蹲在樹蔭下收問卷,發現年輕人的答案里多了“抖音文案”“朋友圈小記”。“我爺寫毛筆字,我用手機寫,都是記咱村的事兒。”20歲的小周晃著手機,屏幕上是他寫的“收割機碾過麥茬,像給大地劃了道省略號”。
凌曉晨老師的書房里,書桌上放著個平板電腦,上面是他用語音轉文字寫的初稿。“以前怕丟了靈感,現在手機一錄,回家再潤色。”他翻到一頁標著“待改”的詩,“但骨子里還得是黃土的勁兒,就像這平板殼,是用老玉米皮編的。”
姜蘭芳老師的茶幾上,擺著一摞村民的習作,有位大嫂寫“洗衣機轉著轉著,把老粗布的故事也攪碎了”。“農村女性的筆,能寫出洗衣機和織布機的對話。”她給我們讀《婚殤》里未收錄的片段,讀到“陪嫁的紅箱子現在裝著孫子的獎狀”時,聲音輕輕顫了一下。
匯通面攤的燈光下,隊員們聊起白天的發現:農民寫作從不是“過時的手藝”,它只是換了種筆墨,仍在寫著土地上的日子。
圖為實踐團成員采訪凌曉晨老師 岳思瀅攝
鄠邑:詩歌會里的煙火氣
在鄠邑西郊村的晨光里,苦果老師家的院子早已熱鬧起來。為了迎接我們的到來,苦果老師專門為我們辦了一場歡迎會。
歡迎會在西郊村的政務中心召開,隊員們和詩人擠在一塊兒。我們朗誦苦果老師的《走農家路,讀農家詩,吃農家飯》時,“攪團里的醋香,比墨水還提神”一句剛出口,臺下就有人接:“對嘍,咱寫詩的,先得會吃咱農民的飯!”王連生老師接著讀《蟈蟈唱秋》,讀到“蟈蟈在大棚里也照樣唱”,在場人都笑了——誰都知道,他說的是村里新建的蔬菜大棚。
會后幫楊宏濤老師整理詩稿,發現每首詩旁都有批注:“這句‘麥芒刺破天’太硬,改‘麥芒挑著日頭走’更軟和”,批注人是“張鐵匠”。“詩社里沒老師學生,誰都能改兩句。”楊老師說。
去苦果老師家采訪時,英桃老師正在擇豆角,手里還捏著個小本,上面寫著“豆角架下的悄悄話,比情書還甜”。“干活時想起來的句子,不記下來,炒豆角時就忘了。”她笑著說,灶臺上老師專門給我們做的饃饃冒著熱氣,和詩稿上的字跡一樣,都是實實在在的生活。
圖為實踐團成員與苦果老師、楊民社老師合影留念 岳思瀅攝
灞橋:傳承里長出的新枝芽
灞橋區洪慶文化藝術協會墻上,掛著農民詩集和新媒體賬號二維碼。“左邊是1980年的油印詩刊,右邊是咱的抖音號,粉絲比鎮上超市還多。”路桄暢老師指著墻說,“老的新的,能讓更多人看見咱農民的字就行。”
楊民社老師的辦公桌上,擺著兩摞本子:一摞是村里小學生寫的《我家的老故事》,另一摞是“拇指作家”的手機手稿打印件。“教娃寫村史,幫老漢把手機里的段子改成詩,都是正經事。”他翻出一篇《村口快遞點》,“你看這‘快遞盒堆成小山,比麥垛還讓人踏實’,多鮮活!”
協會公眾號當天推送了我們的調研,標題是“【陜西農民詩歌】第817期文藝動態|校村詩社共聯歡青春詩意潤鄉田”。采訪結束合影時,楊老師把《灞橋詩抄》塞給我們:“書能翻完,但土地上的詩,寫不完。”
午餐時,農家飯的香氣里,老師們還在聊“農民寫作的未來”。“不用愁,只要有人種麥子,就有人寫麥子。”路老師的話,像顆定心丸。
歸途:帶著泥土的墨香前行
四天里,實踐團成員們的背包漸漸沉了——裝滿了老師們的詩集;筆記本記滿了鄉音,有“寫詩就像種莊稼,急不得”的叮囑,也有“手機屏幕小,但能裝下整個村子”的新鮮話。
樊星老師熬夜改的提綱上,紅筆圈著“傾聽最本真的表達”;農民作家們的公眾號里,字里行間都是對我們的牽掛。這些都在說:農民寫作從不是孤芳自賞的文字游戲,而是鄉村的“文化血脈”,是鋤頭與鋼筆共舞的生命之歌。
歸途的車上,關中平原的夕陽正濃,實踐團成員感悟道:“這次調研不是結束,而是開始——當我們真正讀懂了泥土里的詩行,才算讀懂了這片土地最深沉的告白。”